《亚洲社会》罗伯特·巴尼特谈为什么藏人要自焚

核心提示： 除非共产党做出一些让步，目前的紧张局势不会消失。要停止民众自杀，这一让步不用很大 —— 西藏境内藏人，甚至积极分子在大多数情况下出奇的温和，一般很务实，所以即使是国家象征性的姿态，也会有重大影响。如果政府不这样做，紧张局势将恶化，一旦有更多的人被打死，局面可能失控，将很难以任何有意义的方式来解决。

原文：Interview: Robert Barnett on Why Tibetans Are Setting Themselves on Fire
作者：Alex Ortolani
日期：2012/02/24
由译者志愿者翻译


【2月8日，在印度西孟加拉邦西里古里，藏人发动游行，用仿制棺材代表自焚的牺牲者，并为他们祈祷。2月7日，中国说它将会"严厉打击"藏区任何煽动暴力的行为，当局已经对示威者进行残酷镇压。（Diptendu Dutta/法通社/盖蒂图片社）】

本周早些时候，一名藏族僧人成为过去一年中第22名自焚者，抗议中国政府在西藏的统治。罗伯特·巴尼特，哥伦比亚大学现代西藏研究项目主任，说这是藏人政治抗议的一个新形式；如果中国政府不改变该地区的某些政策，这种抗议形式将持续。

亚太博客电话采访了巴尼特。

为什么僧人和尼姑决定使用这种特定形式，抗议中国政府？

他们为什么选择这种方法抗议的原因尚不完全清楚。西藏境内的人，尤其在农村地区，有时也能从美国之音广播和自由亚洲电台得到外部的新闻，但他们可能不知道去年的突尼斯自焚，更不用说50年前的越南自焚事件。但他们应该听说过导致阿拉伯之春的示威，一般地来说，这可能鼓励人们认为民众抗议可以带来变革。

但是，他们选择这种形式可能有另外一个原因。在2008年上一轮西藏骚乱中，大约有150场非常大规模的街头示威，其中有20场演变为混乱和暴力。这些暴力活动使得中国政府得以避免处理真正潜在的问题，回应示威者的诉求，而自焚这种形式可以避免常规大规模街头抗议的缺点：它希望向政府传送信息，政府不那么容易置之不理，它不给其他人或财产造成损害，也不涉及骚乱。

抗议泛泛地呼吁"自由"，并允许达赖喇嘛返回西藏。1994年，中国的政策发生了转变，当局决定把重点放在攻击达赖喇嘛，强迫僧尼们公开谴责他，并大大增加了有关寺庙和宗教的法规；这一政策似乎引发了目前的抗议。这一政策最初在西藏自治区实施，那儿位于拉萨周围青藏高原的西半部，但是过去10年间，这一政策逐渐推行到青藏高原东半部，从一所寺院到另一所寺院，大多数藏人居住在此，这也是目前抗议发生的地区。这一政策包括寺院爱国主义再教育，禁止崇拜达赖喇嘛，降低藏语在学校中的使用，鼓励移民进入藏区，以及其他一些限制。 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决定将这项政策推行到青藏高原东部地区，因为自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这些地区相当宽松与平静。


【罗伯特·巴尼特（Robert Barnett）】

这一抗议形式有其佛教文化传统吗？

中国媒体一直认为这些抗议违反佛教原则，但事实上，他们在佛教传统中有着强烈共鸣。佛教不赞成因为个人原因自杀，但佛教高度推崇为了崇高的事业而牺牲自我。 在佛祖释迦摩尼的前世有很多类似的故事，其中最著名的一个是，他牺牲了自己，将肉身施舍给一只垂死的母老虎，让她可以养活她的幼崽。因此，如果为了整个社会的福泽，牺牲自我是高尚的行为，特别是宗教人员的牺牲。

因为这些抗议由僧人，尼姑或前僧人进行，因此，中国政府很难抹黑抗议者 —— 如果世俗人员参与其中，情况就会很不一样。政府曾经几乎完全成功地抹黑了五名中国人；2001年，五名法轮功的信徒在北京集体自焚：该事件被作为证据提出，证明这些人已经被法轮功洗脑所操纵。但是，尽管中国新闻媒体也想初步尝试抹黑藏族僧侣和尼姑，这些努力都失败了，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们在藏族社会广受尊重。

对于西藏的治理，为什么双方不能找到共同点？

了解中国西藏问题的方法之一，是检视其地位问题：它是否应该是中国的一部分，或者，如果它是中国的一部分，它应该得到何种程度的自治。这一问题至少可以追溯到100年前，当中国军队首次尝试将西藏纳入中国版图。这件事情，很可能需要一个很长的时间来解决。

但是，还有第二个问题，很容易和第一个混淆，最近中国推出了哪些政策，尤其是1994年决定宣布达赖喇嘛是国家的敌人，同时其他有关问题也浮现出来，人们关注爱国主义再教育，语言的使用，经济过快发展。现在还有更近期的问题，特别是环境相关的问题，例如强迫牧民定居和猖獗的矿业开发。因为这些次要的因素并非一成不变，并不断采取新的形式，某种程度上，他们代表了中国的机会，中国可以很容易在这方面进行妥协。如果他们这样做，它会缓和一下局势，并允许更多的时间来尝试理清关于自治和地位的首要问题。到目前为止，即使在这些次要问题上，都没有任何变化的迹象。中国有一个弱势的，以协商一致为基础，高度保守的领导体制，这使其领导人在有关国家的主权和自豪的核心问题，很难同意一个大胆的举动，因此任何让步将是非常小的。

这些自焚事件会结束吗？

中国认为，至少自20世纪80年代初以来，自己对藏人一贯慷慨大方，因为中国已经实施了大量的补贴方案，促进藏区经济发展，而且因为它认为这些抗议是达赖喇嘛和其他流亡人士策划的，旨在建立一个独立的西藏，"分裂"中国。流亡藏人否认这一点，但在同时，正如人们所预料的那样，使用非常强烈的民族主义言论。所以，虽然永远不能排除双方领导人之间的通过谈判解决问题，这似乎在目前的气氛中不大可能。

与此同时，东部藏人现在已经激起刚强和坚定的怒火。上个世纪以来，中国攻击这一地区和其寺院，给人们带来漫长而痛苦的记忆，而他们正在捍卫自己的核心价值观。 因此，除非共产党做出一些让步，目前的紧张局势不会消失。要停止民众自杀，这一让步不用很大 —— 西藏境内藏人，甚至积极分子在大多数情况下出奇的温和，一般很务实，所以即使是国家象征性的姿态，也会有重大影响。例如，共产党可以停止强迫的政治再教育，并可能停止对达赖喇嘛的妖魔化运动 —— 数十年来它并没有在中国内地实施这一政策 —— 它可以规范进藏移民，就像目前香港和大陆之间一样。如果他们不这样做，紧张局势将恶化，一旦有更多的人被打死，局面可能失控，将很难以任何有意义的方式来解决。

据报道，在最新的自焚事件中，一千多人保护遗体，不让警察夺走。他们为什么这样做呢？

在藏族文化中，有人去世时，应该尽可能少打扰遗体。相反，需要举行特殊的仪式，希望意识保持平静，得到更有福报的重生机会。如同其他宗教中一样，对此有多个层面的解释。 例如，一般的看法是，以适当方式处置遗体是非常重要的，例如，喂给鸟或者鱼，因为这是一种慷慨的施舍，而不像中国使用的世俗的火葬方式。在这种情况下，很明显当地社区并不把这些自焚看作是一个绝望的个人的自杀行为，而是为了他人的利益的奉献，因此，当地民众希望由僧人对遗体进行适当的仪式，以表达对死者的尊重。因此，除了明显反对警察没收死者遗体之外，还有很多其他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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