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报:4年之后,您才可以旅行。禁止旅行和那些打压给您的艺术带来了什么后果?
艾未未:现在说来还为时过早。我的艺术一直都是与创作它们的环境条件联系在一起的,同时我也是个死脑筋的人。在我身上,有的是永远不变,我对世界的理解、我的精神状态、我的价值观,涉及我对人权和言论自由的理念的东西。而且我也不放弃去相信相互理解和交流沟通。
镜报:中国的状况很矛盾。您拿回了您的护照,这听起来似乎自由化了。同时,近期有200多位人权律师和人权活动人士被捕了,一些人仍在监牢栅栏后面坐监。
艾未未:情况很复杂。这并非是,4年前我先被羁押了,而后是逮捕了律师。这种事以前的时候发生过,而且也将会再发生。我认识很多被起诉或者被捕的人,但他们从来就没有犯过罪。跟我类似,一些人不将被判有罪。那就只好继续希望他们仍为嫌疑犯,或是在审查羁押中。这是一个策略,为了让人恐惧,以便维持所谓的稳定。
镜报:中国是否是在用正规的审判程序来更多地表现出其如同是个法治国家?
艾未未:第一眼看上去,是的,但实际上这个根本就谈不上。一如既往地,随心所欲无处不在,没法预估会发生什么。
镜报:在我们帮助中国人之前,我们应该先在这儿帮助难民吗?
艾未未: 我只想说,无论问题到处在哪儿都有相同的原因:对人权缺乏尊重。我们的星球只有在当我们认识到这种尊重的必要性时,才能生存下去。
镜报:为什么再回中国的路是开放的对您这么重要?
艾未未:当中国有问题时,我就是问题的一部分,并且想参与解决它。我不会逃避,要是的话,那也只是我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我还从未有过在这儿一直待下去的念头,因而我的问题纠结,因为在中国的那些人和我的国家系在我的心上。割舍,哪儿那么简单。
镜报:您受到巨大的胁迫:您是怎么躲避恐惧感的?
艾未未:害怕一直是存在的。不过,我认为,90%的害怕是来自缺少交流、知识和信任。这些越多的话,害怕就越少。那些给我施压,想要掌控我的人,现在可能同样不怎么怕我了。因为他们看见了,我是一个什么都不隐瞒的、开放的人,因为他们清楚我的精神立场,我的原则。同样,我对对方的了解也好了一些,因此我的害怕也就少了。
镜报:那么,您指的是什么,现在好一些了?
艾未未:(笑)Okay, 两方面。第一,我不能理解的总是有的,但是我努力去懂。第二,我悟出了,警察和公务员也有意愿想要懂我。因而有个沟通的基础。
镜报:您的父亲,一位著名的诗人,在文革中惨遭折磨。之后他沉默了。
艾未未:整整他那一代的经历都很惨重,并且就此不能理解。在冷战时期,这个国家曾像是一所大监狱,是一个封闭的世界。能做的只是等待死亡。如今不同了,因为有了全球化和互联网。有了很多表达自己的可能性。因而,即便我很长时间不能在中国办展览,但在别的国家可以。让我一直对沟通的作用持有坚信,也与我在纽约生活多年、我说英语、我知道当代艺术有关。况且我喜欢互联网,对它很看好。网络是我的国度。
镜报:您的儿子在柏林上学。您对中国的教育体制不信任吗?
艾未未:传授人道主义知识的能力已经完全丧失了。在那里,他们连把所教的内容给年轻人结构化一下都不会。用洗脑来代替教他们形成自己的个人判断。只教年轻人实用的技能。中国的教育体制牺牲那么多年轻人的智慧、他们的热情、他们的勇气,所有这些都是使人幸福的基本。我怎么能信任这样的教育体制呢?这跟一场人道灾难一样,也同样是影响好多代人的巨大灾祸。我看无望。
镜报:2014年,您在马丁-格罗皮乌斯展览馆举办的展览上,展出了明显带有政治色彩的艺术:您被羁押的房间、手铐、监视镜头...
艾未未:我不称之为政治艺术,而是个人艺术。这些作品跟我自己,我的生活、我的情感、我的经历有关。这曾是必要的。我必须把那些降临到我头上的事情翻来覆去,就像老师对学生说:请再重复一遍!
镜报:英国先头给您拒发半年的签证,内政部女部长之后致歉了。您接受道歉了吗?
艾未未:当然了,我接受相互尊重的任何沟通。当我拿到拒绝信时,我觉得被取笑,因为在走过那么漫长的黑暗隧道,我终于看到了亮光,但世界的另一头却立刻又把亮光掐灭了。在中国,我得到了护照,英国却基本在同一时刻拒绝了我的签证。我知道,在所谓的自由世界里也会遇到问题的,但别这么快呀!
作者:http://www.tagesspiegel.de/peitz-christiane/5264754.html
发表时间:2015-08-07
本文由 @WilderMohn 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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